下了兩天的雨雪，難得有個大晴天。和前陣子冷得讓人直哆嗦的天氣不同，今天的太陽終於不再只是“冰箱裏的照明燈”。

冬日顏色好。青松、紅梅與未化的白雪交相輝映，給這座現代化的都市增加了幾處五彩斑斕。

餘嘉一和韓少庭的心情都不錯。餘嘉一是因為這回沒和餘崇山吵架，韓少庭則是覺得“丈母娘看女婿，越看越滿意”這句俗語真是有點道理。

古人誠不欺我。

《紅妝》的後期工作從今天起恢覆正常運作，韓少庭休了兩天後，又要投入到“為電影市場”不斷努力奮鬥的事業中。

餘嘉一今天索性是閑著的，就和他一起去了後期制作的工作室裏。

沒料到工作室出奇地熱鬧。不僅有劉錚和剪輯師，甚至連張姬美也在，他來補一段電影的配音。

一夥人好久沒見過面，都是性子直爽的人，經過一次合作，自然有了感情和凝聚力。

“少庭和嘉一真大方啊，大過年怕我們餓著，專程帶了狗糧來。”單身漢劉錚攀著另一名單身漢張姬美，擠眉弄眼地笑道。

餘嘉一輕聲調侃：“以前我只聽過仇富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，還有人仇愛。”

“你要是嫌寂寞，你倆可以做一對。”婦唱夫隨，韓少庭很快補刀，他指指劉錚和張姬美，毫無心理障礙地說，“現在都流行男男cp。你們倆要是在一起了，我幫你們上頭條。”

“有您在，還差頭條？”劉錚耍貧嘴耍夠了。他依附上韓少庭孔武有力的胳膊，眨著眼睛問道，“後天所有後期工作就能徹底完工。小的來問問您，上映的事情有消息了嗎？”

餘嘉一和張姬美也都期待地看向他。

韓少庭張嘴的時候有點遲疑，他開了一杯放在邊上沒人喝的星巴克，點頭說：“應該沒問題。”

劉錚和張姬美兩人互相擊掌，歡呼了聲“耶”。

只有餘嘉一註意到了他含蓄的小動作，她疑惑地盯著他看了幾秒，沒選擇在人前拆穿他。

餘嘉一和韓少庭在工作室裏待了一下午，正好電影後期也需要餘嘉一的配音，所以倒不覺得時間過得慢。他們一直工作到晚上七點，外面天色盡黑。一向摳門的劉錚難得請眾人吃了頓飯。

雖然菜式簡單，但好賴都是他心意。

吃飽喝足的餘嘉一今天替喝了兩杯小酒的韓少庭做了回司機，她車技不如韓少庭嫻熟，勝在穩。

餘嘉一開著40碼的車，順手摸摸韓少庭被塞滿的肚皮，她將中午的疑問隨口問了出來：“《紅妝》的上映，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問題？”

“能遇到什麽問題。”韓少庭反應得快，他的胳膊肘撐著窗欞，帶著黑色手套的修長食指輕輕抹去車窗上泛起的霧，他嗓音清朗，“一切順利。”

“是嗎？”餘嘉一意圖戳穿他的虛張聲勢，“下午劉錚問你的時候，我怎麽看你有點虛。”

“你看錯了。”韓少庭面不改色道。

餘嘉一小雞啄米般地點點頭，她摩挲著方向盤上的皮套，開始洗腦：“有問題呢，應該要說出來。我們是戀人，對對方坦誠是首要的前提。”

韓少庭松動了點：“就算有問題，我也會解決。”

“所以是什麽問題？”餘嘉一乘勝追擊道。

韓少庭伸出一根手指在窗戶上塗塗抹抹，他的手一下下點著玻璃，終於慢慢坦白道：“老問題。《紅妝》的題材被亮了紅燈。內地，可能會上不了。”

餘嘉一一個手滑按到了方向盤中間的喇叭上，輕微的尖銳聲震得兩人的耳朵都有點發疼。

餘嘉一在紅綠燈前踩了腳急剎，她偏頭道：“這麽嚴重嗎？

“不算嚴重。”韓少庭脫下手套，他揉揉眉心，一只手覆在她瑩白的右手上，“這個問題是電影啟動之前我就考慮過的。如果內地上不了，還有香港的市場。”

“星哥他們都是香港演員，要被香港觀眾接受，不難。”韓少庭道，“而且，不一定不能上內地。如果後期的剪輯過關，也沒問題。”

餘嘉一明白他口裏的所謂“剪輯過關”是什麽標準，她喟嘆道：“劉導還不知道這件事。”

韓少庭點頭，他擡了擡眼皮：“劉錚現在正處於興奮期。年還沒過完，懶得掃他興。”

他語帶嫌棄，餘嘉一卻生生從裏頭聽出幾分扭曲的“相愛相殺”來。大概韓少庭就是這樣的人，明明是做好事，還能讓人無法承他的情。

一只行走的毒舌版活“雷鋒”。

餘嘉一將韓少庭送到家，韓少庭大咧咧地邀請她：“不進來坐坐？”

“小金魚可想你。”韓少庭的手從善如流地附上她的胳膊，他挽起她大衣的袖子，手又滑到她脖頸處，去把玩她及肩的長發。

餘嘉一非常新鮮地看著他用肢體語言耍流氓。韓少庭今天喝了有大半斤白酒，不至於到醉的地步，只是體內的酒精含量一旦高了，人多少都會有點小興奮。

韓少庭大約沒在人前露出過這副模樣，動手動腳間還帶著生疏。

餘嘉一豎起一根食指，一陽指般“戳”在他臉上的笑渦裏。

韓少庭的嘴角柔和地勾起，他握緊她的手，放在唇邊吻了一下。

該死的風流。

餘嘉一只覺被他吻過的指腹都變酥了，粗略一聞，還能嗅到食指上面淡淡的白酒味。

餘嘉一雙耳發紅，她打開車子的安全鎖，又搖下兩邊的車窗，聲音清脆地說：“別□□了，快回家。”

韓少庭嘴角下撇，有點可惜。

他走下車，將脫下的大衣瀟灑地甩向右肩。他裏衣穿的是一件白襯衫，衣服外面還套了個酒紅色的針織，襯衫的小翻領乖巧地貼在細長的脖子上。

韓少庭對餘嘉一招手：“開回去小心，到家記得向我報平安。”

餘嘉一身上被他沾得也是酒氣，她看著韓少庭柔軟又泛紅的手掌心，點頭道好。

這個溫順的夜晚，有人酣暢淋漓，有人合家團聚；有人茫茫不知明日，也有人三更早起為今朝。

餘嘉一睡了個好覺。第二天早上八點半起來，自己煮了個糖心蛋，又找出房間角落裏的榨汁機，榨了杯胡蘿蔔汁喝，最後將吳靈前兩天包的餃子煮了六個吃。

還有的電視臺正在回播年三十的春晚。餘嘉一吃完早飯，休息二十分鐘後便上了跑步機。一邊跑步，一邊看春晚的回放。

李思打電話來時，餘嘉一正不顧形象地，以兩腳叉開的姿勢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。

“新年好，李導。”餘嘉一靠著茶幾，將電視聲音關小了些，她拿一條印著哆啦A夢的毛巾擦了擦汗，喜笑顏開地道。

李思今年三十多歲，正是打拼忙事業的時候。他腦洞新奇，拍攝手法也獨一無二，堪稱是新一代導演裏，想法與技術並存的佼佼者。被韓少庭評價為“有想法而沒技術”的陳知，便一直將李思作為自己的榜樣。

李思坐在車子後座。他合上手裏的劇本，先照常和餘嘉一寒暄幾句，聊了一會兒後，兩人步上正題。

“嘉一最近檔期滿嗎？”李思看了眼前方的路，他摸著下巴問。

餘嘉一聽出了點言外之意，不由笑道：“哪來的檔期滿啊。我現在這半紅不紫的狀態，恐怕也就只有李導顧念舊情，願意回來找我。”

話說到這份兒上，李思也笑了，他開門見山說：“屬你機靈。我這兒確實有個本子，女主角還空缺。”

李思導演的電影女主？

對於餘嘉一而言，這就像是個新年大禮包，“哐當”一下，砸到她頭上了。

餘嘉一受寵若驚地說：“李導真的請我演女主嗎？”

“那還有假。”李思取下鼻梁上的眼鏡，笑道，“你是我親手帶出來的，你的水平怎麽樣，我心裏門兒清。”

餘嘉一笑容燦爛：“李導給我面子，我肯定不推辭。但是我現在的合約在上東那裏，如果要正式簽合同，還要經過上東。”

“這不是問題。”李思道，“我稍後把劇本傳真給你。話先別說得太滿，你看了劇本，再告訴我要不要接。”

李思這是在給她退路，他很少會有這種不自信的時候。是個什麽樣的劇？

餘嘉一想了幾秒，點頭說：“好。”

李思很快傳真過來。餘嘉一細細翻閱了下，發現李思這回要拍的居然是個驚悚懸疑的片子。

這的確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。

李思的處女作作品是一部黑色喜劇，首部就大獲成功。後來，他延續風格，憑借爐火純青的電影技術，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臺階。

他也拍過別的類型的電影，出身自文藝片的《春風來》便是轉型後的第一部作品。可以想象，驚悚懸疑會成為他一次顛覆的嘗試。

要做參與實驗的小白鼠嗎？

餘嘉一看完劇本，向韓少庭撥電話求取建議。

韓少庭剛梳洗完自己，正準備出門遛狗，他看了眼電話上的“嘉一”二字，，讓古牧先行去了門口等他。

餘嘉一簡單地陳述完事情後，便等著他的想法。

“我沒看劇本，不好下定論。”韓少庭從衣櫃裏換了一套嶄新的衣服，取代掉原先準備穿出門的運動裝，他道，“我過來說吧，剛好我車昨天也停在你家。”

餘嘉一瞟了眼尚算整潔的家裏，點頭首肯：“好。”

於是，韓少庭牽著大古牧，搭上一輛計程車，奔馳上了前往水墨梧桐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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